他带了一行太平园的管事夫郎,闻言当即把捆起来的庄头拖了下去,远远听到抽鞭子的呼啸之声。
薛明严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管事:“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
管事额头渗汗,知道求薛明严是不可能的,便挪到裴饮雪身侧,叩首求道:“求求郎君别革我的职,家里等着这月的粮米银钱吃饭,孩子们都长身体——”
“哦。”薛明严生得其实很温润,跟薛玉霄眉眼间有几分相似,他语调柔和道,“你家辛苦,别家就不辛苦?你们裴郎君从头料理到晚,操劳的事上百件,你不知道体恤他的辛苦吗?”
“二公子……”
“我是心硬的寡夫,住在母亲那儿,也不通你们这儿的人情。”薛明严说,“有什么人情,等三妹妹回来,跟你们少主母说。裴郎君既说让他革职在家,那就带下去。”
“是。”
等到几件棘手事都处理完,众人散去,薛明严这才陪着裴饮雪一起用了顿晚饭。
他知道三妹不在,裴饮雪必然要受到不少为难,于是搬来陪他小住几日。两人一起吃过饭,漱了口,薛明严见到他眉宇间忧虑不绝、心事重重,就知道他十分担心,道:“女人在外征战,这是难免的事。天下之乱不让女子平定,又能寄托给谁呢?三妹是有大志向的人……我知道你情深意重,所以相思牵绊,但还是多保重自身,待她回来。”
裴饮雪刚要说话,见薛二公子忽然想起什么,又安慰说:“何况母亲已经为她请动名医随军,那人医术通神,有他在,寻常的刀剑之伤,根本伤不到三妹性命。”
“……医术通神。”
裴饮雪脑内浮现出一个名字。
“这你可不要告诉别人。”二公子叮嘱,“崔府其实并不同意,是母亲连夜又到观自在台的医庐拜访,崔小神医才瞒着崔家人离京,以三妹随行军医的身份前往宁州……只留了一封书信,说是云游去了。”
裴饮雪先是心中一定,随后叹息:“……就知道是他。”
“是啊,若非如此,母亲怎么肯这么轻易就让霄儿领兵。”薛明严道,“不过崔七郎倒也痛快,一听是为了她,连酬金都没有细问,当即便同意了。”
裴饮雪边听边想,指尖在滚热的杯壁上烫得通红,在心中默默道:“这个拈花惹草的坏女人,连我也想咬你一口泄恨。”
薛明严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,与他低声闲聊:“说起来母亲这几日也很奇怪,往日跟王丞相势如水火,怎么霄儿一离京,她反倒对丞相围追堵截、似乎有事要问,不知是发生了什么?丞相居然也频频退避……”
裴饮雪心道:“还能发生什么?不过是红叶山寺上一首《杨柳曲》名动京城。那道琴声之高妙,除了王郎以外不做他想。他前去送别,自然是送薛玉霄的……”
二公子又道:“四殿下的生辰宴这次不在宫中举行,他反而谢绝往来宾客,到大菩提寺清修。……怪哉,四殿下向来对佛寺道观不屑一顾,更别提清修了……”
裴饮雪喝了口茶,这口温热茶水过渡到喉咙里,反而跟带着碎刀片似得。他脑海里不时想起王珩的俊美病容、谢不疑的朱砂红衣……或是崔七郎一身清朗道袍,笑意盈盈。
半晌,他才喝完了这杯茶,忽然跟还剑道:“取信笺来,我写一封家书给妻主。”
还剑领命而去。一侧薛明严道:“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?她才离开数日……”
“妻主她……你三妹妹……”裴饮雪说到这里,挫败地轻叹一声,不循礼法直呼她姓名,幽然道,“薛玉霄温柔如水,唯恐引得狂蜂浪蝶不休,我怕书信迟了几日,她在外面连孩子都有人帮她生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