皱了皱眉:“让翁主傅母饶了那小婢女就是了,何必如此?”
陈嫣对身边奴婢也平易近人,这是桑弘羊逐渐看出来的…真没想到金尊玉贵的不夜翁主会是这样的人。桑弘羊也不觉得陈嫣是在演戏,对于不夜翁主来说,这般演戏图什么?
“行不通的。”陈嫣到底已经是成年人的思维,解释道:“小婢女犯了错,傅母罚她是常理,我若是阻了傅母,就是坏了规矩,其他人有样学样、怠惰起来,该怎么算?”
桑弘羊更不解了:“可是翁主这般难道不是纵容?”
陈嫣微笑着摇摇头:“她也是无心之失,都不知道自己犯了错,又哪里知道纵容!”
见桑弘羊一脸的一言难尽,陈嫣又笑着道:“其实也没什么,只不过是吾平白装好人罢了。吾自知天底下多的是苦命人,远的不说,就说身边的奴婢吧,给人为奴为婢,性命都不是自己的。我若真是好人,该放了他们。我若是好人,随便自己俭省一些,就不知道能救多少人了。”
说着指了指桑弘羊手中的蜜饯:“这蜜渍果脯,用的果子是吴越之地的,蜂蜜更不必说,得这样一瓮需耗费多少人力物力?吾也没因此说过不要…只不过是吾这人‘伪善’,既无法对这些事儿视而不见,又不肯为了这些事损害己身。”
见陈嫣坦然自若地说出这番话,桑弘羊才是最惊讶的那一个!
嫣翁主自己难道不知,她所说的那种,恐怕就连圣人也做不到?
他很想告诉陈嫣,她这样想是错误的!人活当世,也就是一个个普通人而已!就算是圣人也只是尽力做好事罢了,真要做到如陈嫣所说的那种,就算是墨家最忠诚的门徒也做不到吧?
然而墨家已经很让人惊恐了——没错,是惊恐!按理来说,太平盛世的,墨家的政治理念对于其他人来说应该已经没有什么攻击性了,毕竟反对不义战争什么的,在大争之世会显得幼稚,可在太平年间,也就只是显得幼稚而已,却不会碍着谁。
但即使是这样,也少有赞同墨家的!按照墨家的说法,得先苦了自身,然后拯救他人。这显然违反了很多人的第一本能,于是天然的就让人畏惧起来了。
想起陈嫣喜欢墨家这一点,桑弘羊其实有些怀疑她已经信奉墨家了。
从本心来说,桑弘羊其实是有些反感墨家的!因为他骨子里是一个很法家的人,即使此时他拜了一个儒家老师。
再加上商人家庭出身,让他对利益、律法、秩序那一套奉若铁则…这样的他对于墨家那些东西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排斥。
法家和商人重利,喜欢以利益来调动,这恰恰与墨家的东西南辕北辙了。
一个是理性为主导,另一个则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,纯粹的自我奉献精神。墨家的行事依托于一个人的良好品德、出于自觉才能做到…让一个法家将希望寄托于人的自觉?这太反常识啦!
但面对陈嫣的‘理想主义’,说着自身‘伪善’,实际上比谁都心软。桑弘羊表面上有些笑她,可心里一下就倒向了他。
这就是人的复杂之处了,一个人哪怕说着自己只相信利益,不相信人情,再是冷硬不过,但其实内心之中都是渴望温情的。
那些对其他人能利用则利用的家伙,真的和其他人交往,也希望对方是个真君子。
有些人或许会被其他人表面上认为是笑话,但剥离掉这一层,是无法不去喜欢他们的。
“嫣翁主…你真是个宝贝…”桑弘羊纯粹是有感而发,在他看来陈嫣之所以成了如今这个样子,一个是她本性纯良,另一个就是从小到大被保护的太好,只见得到好事,看不到世间的坏事。
天下有这样一个人,实在是例外中的例外!从物以稀为贵这个观点来看,她确实是个大宝贝了。
“嗯?”陈嫣没有听清桑弘羊的嘟囔。
“没甚,不过是在下胡言。”桑弘羊笑了起来,侧头看向马车窗外道路两旁的田野。天朗气清、惠风和畅,很好很好!
陈嫣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么一点儿小事,跟着看向了窗外,笑了起来:“离不夜县的庄园路程不远了!早则明日,晚则后日,必定能至——一路奔波,我虽然没受什么苦,但赶路还是累人的。”
“嗯。”桑弘羊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。
其实此时车队里已经有先遣者二人,先快马赶到陈嫣在不夜县的庄园了。这是为了通知庄园原本的人,做好相关准备——总不能等陈嫣一行人来了再急急忙忙地入住罢!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,直到半路休息了一会儿,身为老师的公孙弘也上了这辆车。
正准备讲解一篇《公羊传》中的内容,陈嫣却因为感受到自己脸颊温度正在迅速上升而摆了摆手——这是她发病的征兆之一。若是一般的小孩子恐怕只会哭闹,但陈嫣又不是小孩子,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发病中变得熟练起来了。
这时候是发病开始,她还能相当镇定地安排一应事。
“老师与桑师弟烦请先下车,利,你来安